问题缘起
最近无职转生的问题很火,甚至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其中一个最被争议的问题便是伦理与创作自由以及伦理与美学价值.两边站队的都基本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但问题是无职转生作为讨论的蓝本,两者都是不够格的,他不是一个可以将问题推演至极致的作品,以至于站队者可以轻松忽视/否定掉他必定存在的对立面而不再去思考.
对于持伦理一方,可以轻松认为无职转生是垃圾动画,通过将严肃文学与大众文学区分开,从而否认标准以及评判的一致性
对于持价值的一方,无职恰恰在伦理上恰恰没有坏到极致,与众多作品以及游戏动辄杀戮屠杀灭绝相对比来说,他甚至只是一点小小的坏,小小的猥琐,很容易,持价值一方就找到了真正伦理有大问题却获得一大片赞誉的作品/游戏,这就是反对者嘴里的拉其他作品下水的现象,问题是这个现象真的没有他的道理吗?
开始探讨
无职自身的双重缺陷使得任何探讨都是失败的,探讨的有效性在双方各自的失败中都得到了悬置,如果我们要辩证的看,按照辩证的非滥用的和稀泥方式去看的话,就是概念的自否定,从一方自否定的自然而然走到其对立面,又在其对立面中自然而然再次返回自身的过程.
要寻得被通常事物遮掩的内嵌否定性,我们便需要一个完美的情景去揭露这种标准掩盖的短路/断裂性.
最终我们便能发现,如果我们需要辩证的去看待这个议题,我们就需要一个两方面都走到了极致的作品作为蓝本.
于是我们便开始寻找
很快我们就能找到,真的存在这样一种矛盾两方面都到极致的作品
<意志的胜利>
作品分析
从来没有任何一部作品能够像意志的胜利一样两方面走到极致
作为美学标准:他里面的每一个镜头都有自己经典和极致的作用,整一部作品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是前所未有的,整一部宣传片在镜头语言和场景调度以及光影与视距的展现手法上通通达到了极致.
作为伦理标准:无论是什么样的21世纪伦理,我们都再也难以找到如此邪恶的作品,他从创作的目的上来说就是极度邪恶的,当其他作品饱受涉嫌宣扬法西斯的指控时,意志的胜利赤裸裸的就是纯粹的纳粹的宣传片.当其他作品高喊技术无罪,创作技法无罪的时候,我们就能发现,一切试图构筑美与神圣的手段都被运用在了营造希特勒和纳粹之上,当我们普遍认为作品好不好需要看他宣传的理念的时候,意志的胜利赤裸裸的告诉所有人,这电影就是用来宣扬法西斯的.
综上,我们可以说,意志的胜利是一部美学和伦理双重走到巅峰的作品.
对于美学来说的问题
美学的内部价值是制造审美空间,一切试图收缩排除伦理向度的审美标准都会遭遇一个非常困扰的问题:他必须假设一个理性自明的观赏者群体,这样的群体有自己恒定的理性和自由意志,不被电影所影响,能够敏锐捕捉一种纯粹的审美情感,犀利的排除与情感一起混杂的思想与理念.
因此他就遭遇了第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真的能够收缩标准,那么必须假设审美情感必须是由理性主体所捕获且欣赏的,一个恒定的我,不受这一切干扰,独立自主的掌握这一情感
然而无论是脑科学心理学还是后现代哲学,这样的纯粹审美很快就站不住脚,审美总是跟人的欲望结构所挂钩的,也就是并不存在那个理性自我能够享有的纯粹内部.我们如果认定了这个结论是正确的,那么在看美学的标准就必须去思考一个问题:创作的技术是否真的是中立/无罪的?
创作的技术可以捕捉/制造一个时代所固有的审美特点
一个时代的审美总是跟时代的欲望结构所关联
时代的欲望蕴含自身激进的向上改变时代的力量,也同时蕴含向下堕落的欲望,也蕴含着亘古以来人持续享受着的永恒力量,我们也可以说是一种接近人的本质的欲望力量.
通过这个分析,我们就能发现,审美与向下堕落的欲望挂钩的时候,特定的能够制造这种审美的技术就不是无罪的.
过去的文学经常含有这样的时代局限性:总是宣扬着一种调和论/总是试图在定义/享有缺席者/亦或者总是统治者阶级的文学
这样一种审美的力量往往扮演着调和和控制以及证明神圣性的技术手段而存在着
比如哥特式建筑的窄门式长廊崇高隐喻为制造宗教的神圣性而服务,亦或者莎士比亚里总是流露着对于人种的偏见
亦或者用于制造共情的创作手法,当他运用在一系列与不该共情者之上的时候,我们也很难说这样的手法无辜
当我们抱着这样的观点再度回到意志的胜利的时候,我们就能发现,他的手法全部都是为了彰显纳粹的意图而存在着,一切试图制造审美空间的技法都被用于了纳粹的"天命"之上,甚至这样产生的审美情感<崇高><优美><恬静><壮阔>都是一种与纳粹合法性构建有关的情感控制手段.
这就是本雅明所说的政治审美化
我们到此确实很难说审美制造的审美效果是否真的纯粹情感,而不带有任何伦理性
试图排除伦理出去的我们在这里便遭遇了纯粹审美的第一个缺陷:审美总是和伦理目的相关的
伦理来说的问题
什么是伦理?
我们细数一下,我们生活中默认的伦理总是不一致的
并且细数之下我们能够发现伦理存在几个大类可以分出来的
特殊-普遍伦理
这是一种需要单独拿出来说的伦理,他是理性与非理性的对立.同时也是个体性与普遍性的对立
举个例子就比较好懂:
对于坐在电脑前的我们来说,城市里的生态是需要维护的,城市里的流浪猫和鸟一样重要,如果流浪猫过多,那么将导致鸟类极速的通往灭绝,.同时也会对人造成危险
那么捕杀/绝育流浪猫就成了一种天经地义的理性伦理标准,我们并不对流浪猫充满非理性的仇恨,正是理性的计算和考量让我们相信这种伦理会让世界变得更好,这是一种接近理性主义大类的伦理
但现在你设想你出门倒垃圾,遇见了一只可怜的饿的濒死的流浪猫倒在你面前,而你手上恰好又有食物,你是否会救他?在这里我们便发现存在一种与理性伦理相对的共情-非理性伦理,我们发现当我们面对个体的时候这一切就失效了,无论我们在网络中多么表现的愤怒仇恨,在面对个体的时候,我们总是寻找到了一种直接性,这种直接性不把它当做任何属性,而是仅仅只把它当做眼前的直接性个体/对象,对他所做的一切考量都通过共情与否来进行评判
这就是非理性伦理中的直接对象-共情的自然伦理
他不需要任何理由,理由都是后找的,他仅仅只通过共情与否来识别这种特殊的个体性.在网络上我们也能找到,一旦我们共情了,我们就能把十万八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看作我们眼前发生的猫咪一样.
同样的还有一种与之反过来的反共情:仇恨原理
仇恨恰恰是相反的,是通过个体性识别了他的普遍性,从而最终消灭了他的个体性的一切只留下普遍性
网络中的仇恨便是这么施展的,他不是这样的!他背后总是有更多!,从而在这种窥阴癖的驱力之中,作为肉体的表面便被消灭,只剩下背后的精神躯体.
主流-日子伦理
日子伦理是指与当前秩序相贴切的伦理标准,这套日子自动默认现行日子是无需改变方向/速度的舒适惯性状态,或许世界还有坏处,但这一切坏处在我们的日子道德里早已经是坏的和非法的,我们只需要将这些局部性的坏与恶一点一点排除出去就行,这样的伦理总是倾向于调和和和解之中
激进伦理
要求世界改变方向的带有彼岸性的伦理,这样的伦理要求的不再是当前,而是寻求新世界的可能性.
激进伦理通过考察日子伦理中被日子所压抑的天经地义的罪恶和虚假之处来构筑自身的超越性伦理
在这样的超越性伦理的施展中,日子伦理便遭遇了自己的存在的否定,他必须被消灭,被翻转,不然世界无法改变,一种罪恶便从日子伦理与秩序中的各个角落和现实中显现出来
这样的激进是站在了一种超越性的视角,统合性的凝视了整个整体,从而察觉系统性的恶与伦理的非法,最终实现这样一种伦理的否定之否定的翻转
这样的伦理总是充满了激进的毁灭,否定,消灭,不和解之上
谁比谁激进?
我们对历来被称为激进的伦理调查就能发现:越是试图彻底改变,越是试图将整个人类的未来与命运全体纳入自己考量而不遗漏的伦理就越是激进.
小圈子伦理/夜间伦理
小圈子伦理并不寻求任何普遍的合法性,他只在小圈子内有效,小圈子的伦理是为了维护小圈子目前的东西天经地义的存在的伦理.
这样的伦理简直一碰就碎,所有亚文化的东西放到主流面前都是站不住脚的东西,他们甚至充满了罪恶
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但问题是为什么人总是需要这样的小圈子伦理?或者为何人总是需要小圈子?
答案自然是我们必须寻找个地方放置这一切,以便我们能更好的回到秩序自身中去.
在秩序伦理越严苛的地方中,我们越是能找到这样一种作为非法的合法的憎恶一般的矛盾存在的小圈子伦理
采取什么伦理?
现在我们回到问题之中,我们便能发现,伦理并非一个统一的东西,而是一个极度分裂并且具有攻击性和吞噬性的东西
那么再回到我们对美学标准的抨击就成了一个很站不住脚的答案,因为我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伦理去对作品进行评判?
是共情伦理?还是仇恨伦理?还是冷漠的理性-历史主义眼光伦理,还是主流-日子伦理,还是小圈子伦理?亦或者激进的伦理?亦或者激进的激进伦理?
这些伦理是否具有优先性,等级性?
如果我们提出的标准来鉴定伦理是有效的,那么伦理自然有自己的等级性.最接近兽性和自然的共情伦理是需要被放置在底层的,他是彰显着伦理不能完全的状态,接下来是仇恨伦理,它实际上是一种错误的识别,它运行在知觉的短路上;接下来才是小圈子伦理,他是人类用来盛放自己的溢出的排泄的地方,是文明的下水道,是夜间法,是人必须经过此回到人间的地方;接下来是日子伦理,他大抵上是没问题的,因为他与秩序是最契合的;那么站在顶端的自然是一个比一个激进的伦理,越是激进的伦理越是站在顶端.
所以我们该用什么伦理评判?
如果我们悬置伦理,那便是默认所有作品都能存在,那么便是100%
那么在这里有一个必然的结论:每当我们作用一种伦理,就必然会有巨量作品不符合伦理要求,从而要被伦理否定
于是我们代入一种激进伦理:文学批评的阶级分析法,目的是为了系统性考察作品里对无产阶级的描述亦或者是否压抑,忽略作者无意识中/宣扬的意识形态是否反动,考察作品编织的欲望,观众对作品的欣赏特点是否是反动的.同样的我们还需考察作品的观念是否符合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
这样我们就能发现至少现在99.9%的作品不是无辜的
或者我们可以代入精神分析伦理:精神分析的终极伦理就是不向大他者妥协,作品中一切试图调和和和解,以及一切试图通过宏大行动挽救日子叙事的"新生"行为都是有违伦理的
或者我们还可以代入精神分析女性主义伦理:这一种方法将系统性考察作品中的女性建构和男性凝视,以及审美想要搭建自己经由了哪些"必要之恶"的步骤
最终,我们发现我们并不能选择一个合适的伦理去评判作品.每一种激进伦理都将否定巨额的作品
作为如今世上的创作永恒禁令:宣扬法西斯
无论如何,这条禁令都以明文或者潜规则成为一个禁令.但是根据伦理的解读,这个禁令可以有两个截然不同标准
作为一个必须被遵守的伦理禁令本身就已经代表了创作自由的实质性破产,必须拥有一个广泛的例外,创作才可以保有自由.但是对于伦理来说这个禁令是充满了缺陷的.
对于日子伦理来说,他代表了作品中存在必须被禁止的非法部分,从而借由此禁令作为自己的立论合法性试图将自己的伦理塞入作品的评价标准之中
但是对于激进伦理:以激进的后现代安那其为例,他们会说正是我们必须禁止符号上的,历史上的,兽性的,非人性的宏观法西斯,才使得实质的,现代性的,秩序的,美学的,形式的法西斯得以永存.正如同美国为首的国家战后对西德的法西斯官员予以了宽容和狼狈为奸,这条看似严肃的禁令充满了极大的淫秽性,他所禁止的恰恰是对法西斯的反思,他是一个规定,对法西斯的界定,法西斯必须是这样,那样的物质表现形式,他同时也是一种禁止的禁止,是对诸多例外的现实生活中的宏观的微观的法西斯的排除
从而这里就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解读,一种将禁令视为自己的合法性构建,而另一种直接认为这样的禁令本身就是罪恶的
作为修改的伦理评判标准
我们或多或少听过一句话,就是我们要看作品是否宣扬了一种不道德的观念来作为伦理评判的依据
现在我们必须把这句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出来
那便是
我们要看一部作品是否宣扬了[在X1,X2,X3.....定义域的伦理]中[被x1,X2,X3....定义域伦理所排除的]观念来作为伦理评判的依据.
最终在这里,我们就能发现,这个定义陷入了自否定的状态中:那就是作为大写的统一的整合的伦理并不存在,这个X的定义域是一个可以随意修改的变量
妥协之中的评判标准
最终我们发现两个概念都陷入了自己无法普遍的尴尬境地
网络中我们常见的一句话就是不要二极管,而不要二极管的真正含义是言说者含有一个必然真理
这个真理就是在不上升自己的情况下,并且试图调和二极的和稀泥者
允许我们在一个限度内相互和解
那么放在这里,我们就能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评判标准:
在一个相对不那么激进的伦理和在这个伦理限度下的审美创作是比较符合我们目前状态的
当然这个标准也拒斥了一些文学史中的永恒经典
但这不是关键问题
关键问题是:谁拥有这个调和和解的权力?当我们说出不要二极管的时候,实际上就默认了,我掌握了这个二极管的真理,也就是说,二极管的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力掌握,必须交于一个外部,那么这个外部是谁自然无需我们多说
但同样的问题来了,谁有资格做这个外部?这个外部也有着自己的倾向,当他真的作出自己的行动妨碍到你享乐和创作了,你又是否接受?
作为上升的评判标准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否定之否定,将审美和伦理整合成一个新的一元论统一标准,审美和伦理将不再对立,而是作为一个一元整体而存在着,到那时候也不会有所谓的审美和伦理之区分,而是作为一个新概念而存在被我们掌握
这个答案想得到,但是真要实现却不是一个容易的事,这需要我们的脑科学和心理学以及精神分析继续努力,彻底搞清楚我们的享乐为止,我们便能彻底走出这一步
题外话:歧视的发生,文本还是作者?
这则是下一个要讨论的问题
我们能够发现歧视的发生有两种形式
作为文本结构性的一环,歧视深度的参与进了作品的构成里面
而还有一种与之不同的歧视,他们是独立于作品的名字,俚语以及表现
换句话就是这样的歧视只要更换了名字,语句,整部作品的歧视就不复存在
在这里我们就能发现作者的痕迹
作者并未被完全的消灭在文本里面,以至于我们可以在文本里面发现他
文本和作者之间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关系?
题外话二 烦人的共情
一个最饱受非议的指责:你喜欢看什么作品,你就是和xx人物共情,所以你也是这样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
共情到底是什么机制?或者我们应该思考这个指责的正当性:我们喜欢作品到底是不是共情?
换句话就是我们投注于作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所说的代入感又是什么?
其中一个最常见的,我们认为这种代入是一种夺舍:在狼与辛香料的vr动画中我们能够发现这种夺舍的最直接证据,我们直接替换了男主而存在,从而彻底的消灭了男主
但通常来说代入真的是凭依或者夺舍一样的想象性关系吗?:难道我们读者都修炼了阳神?阳神直接出体进去了?阳神对于我们就是一种格式塔圆满的东西了?
题外话三 反对,否定,禁止,消灭
这四个词在一定程度都是相同的表达,但问题则在于这四个词之中的微妙差别决定了我们日常中的许多事物是否存在的一个判断
对待我们不喜欢的作品时候我们该采取什么行动?
或者换句话说多元文化必须建立在什么样的一个共识之上:即那些影响到我的作品该如何处置?